謝謝你陪了我14年....

昨天晚上七點，手機響起。電話那頭是老哥啜泣的聲音，家裡的養的狗-來寶，已經站不起來，虛弱的躺在地上。

我人還沒下班，只能強自按下情緒。電話還沒聽完，就急忙移動到一個較為適當的地方，靜靜的聽著老哥描述狀況，還有那份淚水。我們都知道來寶的狀況可能不太妙，但這時候除了彼此打打氣外，真的，什麼都不能做。

來寶在家裡出現是1994的某一天，那年我國二。小小隻的黑色幼犬，很可愛，也很好動。雖然是隻台灣土狗，直到成犬體型依然只能說是中等。因為家裡傳統觀念，至始至終我們都沒讓他盡情能在家裡活崩亂跳，他最常待的地方就是門口庭院的一個角落。每當看見我們出入，他總會興奮的擺動他的尾巴，熱情的上下跳動。我們沒有要帶他出去散步，但即使如此，他也從不厭煩的日復一日，年復一年的熱情迎接我們歸來；一次又一次的期盼我們出門能順道帶它同行。


掛完電話，情緒很複雜，人很低落。下班路上，不斷回想。上星期剛好回台中參加朋友婚禮，那時的來寶已經出現狀況。

「他已經兩三天都不吃東西了」老哥在從車站接我回家的路上說著，每晚家裡的人都會帶它出去散步，今晚卻反常的不聽使喚自顧走遠。這情況不是沒有，但少見。老哥在我看見家裡庭院那空蕩蕩的一角時，一併告知。我看見老哥的憂愁，即使一閃而過。

「既然都要去買宵夜，不然順道去找找吧。」這提議是誰提的不重要，因為立刻達成共識。我們緩緩開著車在他可能出現的任何地方巡視，突然遠方就出現那麼一條狗的影子。

「那隻是來寶嗎？」女友指著一個方向。「應該不是，體型不太像」我看過去，一片漆黑，路燈照耀，錯雜光影投射下的體型，完全不像來寶。

「我去看看吧。」下車，我想走過去看個清楚。這附近很空曠，除了路燈以外已經沒有任何光線。「來寶？」距離十公尺，我試著輕聲呼喊。我們的聲音他聽了十四年，不會不認得。

那道影子好像有點反應。「來寶？來～」我做出更常常呼喊它的動作，看它的反應如何。出乎意料，它竟然走了過來。「是它沒錯」我心理非常高興，但也不經訝異：它的體型跟我印象中的模樣有了相當的落差，變得有些胖，難怪我完全認不出來。

三天後，也是我要返回台北的日子。這三天來寶完全吃不下任何東西，算算已經將近一個星期沒有進食了。之前不是沒有這種情形，但似乎沒有這麼持久。它變得虛弱，像是吃力般支撐著，身子兩隻後腿微微顫抖。以前我們蹲在它面前，它都會像小孩子一樣主動把頭往我們身上磨蹭，像是要我們去撫摸它。對了，來寶非常喜歡人家順著它的體毛方向撫摸，所以如果我們伸出雙手去撫摸它，它會更高興，連尾巴都停止擺動，盡情享受我們的疼愛。

如今即使我們蹲下，它也只是靜靜的看著我們，就算伸出雙手，他也走得...很慢...很慢，像有點吃力的靠過來，繼續以前的動作。

是啊，這真是再熟悉也不過了，但對它來說似乎變得相當困難，我們的憂心已經毫不掩飾的直接寫在臉上。老媽決定買藥餵食，但是來寶不能理解我們的動作，我跟老哥等於是強迫它吃下藥物。我負責按住它的身子，讓他能順利和著水一起吃下膠囊。來寶掙扎的不想吞進任何東西，它的掙扎氣力變得如此微弱...。

那一瞬間，我看著來寶痛苦的服下藥物，眼眶似乎有淚水打轉。來寶，我們不是故意要讓你難受，實在是你再不吃東西，身體怎麼撐得下去。你聽得懂我們的話嗎？能理解我們的用意嗎？

或許可以，或許不能，我一直在想，那一瞬間，來寶對它的主人這樣對它，是怎樣的想法？

三個小時後，我離開台中。來寶像沒發生什麼事般的待著，我擔心的看著它，會好轉嗎？會康復嗎？我問自己，人類此刻也不過如此無能。

回到台北，又是三天時間。這三天我不斷天天打電話回去關心狀況。包括帶它去醫院了，醫生說是老化，肝在發炎，引起器官衰竭。只能先打營養劑至少讓他有些許補充，並祈求它能自己進食。醫生說，這關如果過不去，大概也...。

回到台北第四天，接到老哥的電話。我只遺憾沒有辦法陪在他身邊。下班踏進家裡，沒辦法開心，沒辦法微笑，一坐在沙發上淚水便開始湧出。我不斷哽咽，想到來寶虛弱的再也站不起來的模樣，連爸媽要帶它去看醫生都已經沒有辦法，我真的不知道它還能撐多久。

星期四，也許來得及，我想見來寶最後一面。明天上完班後直接回家吧，我這樣想，即時可能來不及了也無所謂。

晚上九點，手機再度響起。是老媽的來電，我心裡有了非常不好的念頭。「來寶過世了」電話那頭老媽的聲音抖顫，她是家裡最反對養夠的人，14年的時間仍然沒辦法改變她這個觀念。「我在它旁邊不斷唸阿彌陀佛，希望它好走，跟它說，下輩子不要再當畜生了，去投胎當有錢人的小孩..」電話這頭的我只能點頭，勉強擠出「嗯」，淚水不斷滑落。「14年了，雖然我不喜歡你們養狗，但總是有感情了..」老媽從來不在我們面前哭泣，即使她很容易被連續劇打動，也從來不大方在我們面前哭，都是默默的擦去眼淚、平復心情。而這一刻，多餘的掩飾已經毫無意義。

老哥說，傍晚他去看來寶時，感覺來寶是這麼虛弱，就這樣躺在地上，那庭院一角，急促的喘息著。狗圈已經打開，不用再鍊住它，擔心它亂跑。來寶，你知道我們多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樣到處亂跑嗎？

本來想帶它去獸醫院，接受治療看是否能延長生命。但在醫院工作的老哥，想到那插管之類的折磨，為了我們的不捨，讓它多承擔這麼多苦痛，這究竟是仁慈還是自私？

2008年3月6日晚上九點，來寶走了。14個年頭，依照人類年齡換算，約莫70歲上下。這樣的歲數離開，可以說是安享天年。

老哥把來寶的雙眼闔上，他依然靜靜的躺在那邊，只是一動也不動了。

來寶，你知道我們多想你嗎？在天堂的那一邊，希望你可以走得快樂，走得安詳。我會回去看你，你是我們家的人，也是唯一的寵物，再也沒有任何可以取代。